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琴棋书画诗酒花茶:欧阳修与古八雅丨新知

发表时间:2024-03-23 12:28作者:刘雨琪来源:网络

文博时空/文 文博时空 作者 尹博 琴、棋、书、画、诗、酒、花、茶,是古代被推崇的八件雅事。诗云:“善琴者通达从容,善棋者筹谋睿智。善书者至情至性,善画者至善至美。善诗者韵至心声,善酒者情逢知己。善茶者陶冶情操,善花者品性怡然。”作为庆历士大夫的人格典范,“醉翁”欧阳修的生活趣味,便是无处不雅。

欧阳永叔像

01

琴棋

在文人修养的图像中,琴是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,古八雅中琴在首位,其地位可见一斑。相传,伏羲制琴,其目的便是为了抒发人的性灵、与自然沟通,从而达到心灵的陶冶。

伏羲式“虞廷清韵”琴拓 图源:千岁声——中国古琴拓片集萃

当然,伏羲所制古琴,为更早的五弦古琴。到了欧阳修的时代,古琴早已从五弦发展到七弦。欧阳修对琴艺的修养,也是指对七弦古琴的习练与欣赏。爱琴之人往往会为自己的琴起一个风雅的名字,“千岁声”便传为欧阳修的旧物,其上落欧阳修“六一”印,至今仍被收藏保存。

“千岁声”琴 图源:千岁声——中国古琴拓片集萃

除却“千岁声”,古籍中还记载永叔藏琴三把,欧阳修《三琴记》文曰:

吾家三琴,其一传为张越琴,其一传为楼则琴,其一传为雷氏琴……其一金晖,其一石晖,其一玉晖。金晖者,张越琴也;石晖者,楼则琴也;玉晖者,雷氏琴也。金晖其声畅而远,石晖其声清实而缓,玉晖其声和而有余。

这三把琴已经佚失在历史的长河中。不过,从欧阳修对使用这三把琴的评价中,可以窥见他对琴艺是十分内行的。永叔说张越琴,则“声畅而远”;说楼则琴,则“清实而缓”;说雷氏琴,则“和而有余”,能够对琴声加以细致的辨别,本身就需要深厚的古琴功力。作为一代大儒,“和而有余”的雷氏琴更符合欧阳修对音乐的审美,《乐论》所谓“礼别异,乐合同”便是强调以乐和内的思想。

宋 听琴图(局部)

雷氏琴固然更符合儒道,但琴徽是琴弦音位的标志,琴面的金徽、玉徽在烛火下容易夜间反光不定,石徽不易反光,方便走手取音,欧阳修晚年在视力不佳的情况下,更多弹的是石晖的楼则琴。晚年的欧阳修受眼疾所苦,又“中指拘挛”,弹琴有助于疏通血脉与筋络,是以欧阳修把弹琴作为养生保健的工具,“理得十余年已忘诸曲”,复习起常年遗忘的曲子。

古琴结构示意图(仲尼式) 图源:中国古琴铭刻研究

欧阳修能琴,并常常以琴会友,琴在良友群晤时有移情遣兴的作用,在这种场合最是适合不过。欧阳修的琴友,可以查考的如范仲淹、苏舜卿、苏轼、江休复、孙道滋等人,都是当时的文人学士。

范仲淹像

欧阳修的琴友中,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沈遵。沈遵与欧阳修的故事至今为人津津乐道。黄佑二年(1050 年)前后,沈遵在北宋期间担任太常博士,拜读《醉翁亭记》后夜不能寐,即刻收拾行李前往滁州。在游历醉翁亭后,沈遵感念《醉翁亭记》文意,纳入琴音,一心想着作一曲《醉翁吟》为永叔和。

醉翁亭 图源:滁州市政府门户网站

苏轼书醉翁亭记 明拓 故宫博物院藏

沈遵的琴曲创作后一直不曾示人,所谓高山流水,知音难觅,到至和二年(1055 年),沈遵终于得以初遇欧阳修,在欧阳修出使契丹的途中与他会晤,为欧阳修亲自演奏了这首《醉翁吟》。

《醉翁吟》“宫声三叠”,艺术水准很高,欧阳修听罢此曲也是十分感动,亲自为沈遵写了《醉翁吟并序》作为歌辞。永叔大手笔后,《醉翁吟》也是逐渐传开,为时人激赏。殊为可惜的是,欧阳修创作的歌辞并不十分匹配《醉翁吟》,无法很好地配合琴曲唱出。好事者争相传播《醉翁吟》,为《醉翁吟并序》中的歌辞谱写新曲子,但都不怎么理想。

《醉翁吟》并序 图源:欧阳文忠公集

一晃快三十年过去,欧阳修和沈遵都化为一抔黄土,与世长辞。只是沈遵的弟子崔闲还一直挂念着这件事,为有曲无词不配其声感到十分惋惜,便向欧阳修的弟子苏轼请教,“常恨此曲无词,乃谱其声,请于东坡居士。”

这桩遗憾在欧阳修和沈遵之间结下,又戏剧般地在他们的弟子之间终止。元丰五年(1082 年),此时苏轼正被贬黄州,崔闲从庐山竹杖芒鞋,便来拜谒,两人一见如故。待说明《醉翁吟》这一遗憾后,崔闲“为弦其声”,苏轼“倚为填词”,琴曲一气呵成,未作一字删改。词云:

“琅然清圆,谁弹响?空山无言。唯有醉翁知其天。月明风露娟娟。人未眠,荷篑过山前。曰有心哉!此弦。醉翁啸咏,声如流泉。醉翁去后,空有朝吟夜怨。山有时而同巅,水有时而回渊,思翁无岁年,翁今为飞仙,此曲在人间,试听徵外两三弦。”

此曲此词,至今流传。

《醉翁吟》琴谱 图源:吴门琴谱·续

欧阳修的文人修养中,棋艺同样没有落下。对于欧阳修来说,伴随琴的,往往就是棋了,“有琴一张,有棋一局”,这是十分雅致的。

宋 吉州窑釉下褐彩梅竹纹围棋罐 江西省博物馆藏

宋 吉州窑釉褐彩围棋桌 吉安县博物馆藏

宋 瓷制围棋子 景德镇民窑博物馆藏

欧阳修对围棋非常痴迷,他早年便酷爱下棋,虽然棋艺并不很精湛,但与朋友往往要弈上几场才觉身心舒泰。欧阳修有一首关于围棋的诗比较特别,记载他做梦的时候都在与人下棋:

《梦中作》

欧阳修

夜凉吹笛千山月,路暗迷人百种花。

棋罢不知人换世,酒阑无奈客思家。

“夜凉吹笛”“路暗迷人”,棋局的开展,是在迷蒙、幻梦的氛围中。而“棋罢不知人换世”,是王质烂柯的典故。《述异记》载有晋时王质入山采樵,遇二童子对弈,便置斧旁观,一局看罢,再下山已是物是人非,沧桑百年。

清 樵夫观棋图 故宫博物院藏

迷蒙幻境中还不觉凄凉,欧阳修醒来,便只能借着酒力,排遣思乡的悲伤愁苦。人世如恍惚的迷梦,执子之人,又何尝不是局中人,梦中棋局,让欧阳修更显身世的无奈与失意。欧阳修的愁绪从何而来?在仕途意气风发时,却如“夕贬潮阳路八千”般处境一朝改变,力挺范仲淹改革却惨遭打压,离京数年,却仍不得回归。欧阳修往常仕途顺意时,弈棋之人自然是络绎不绝的,而如今处境凄然,过往的亲友此时不在身边,连下棋都只能成为一种梦中的消遣。

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,“六一居士”也许正是因为世事的沧桑,才更热衷于弈棋,就像苏轼不爱下棋,却热爱观棋,胜负之间自有理趣浮掠,“胜固欣然,败亦可喜。优哉游哉,聊复尔耳。”在棋局中浮沉,人生如浪涛般的起落,似乎也就不那么惹人烦忧了,永叔的梦中棋趣,也许就在此处。

02

书画

欧阳修在书法上造诣颇深,苏轼评价他的书法“笔势险劲,字体新丽,精勤敏妙,自成一家”,朱熹也评价道:“欧阳公作字如其为人,外若优游,中实刚劲。”

宋 欧阳修行楷书《灼艾帖》 故宫博物院藏

欧阳修书法的风格特色追求一种神意,并不拘泥于法度,他的书法能够在自娱中挥洒自如,一刚一劲,一曲一折,尽是磅礴心境。这种风格特色的形成,与他对金石学的热爱不无关系。朱熹有言:“集录金石,于古无出,盖自欧阳文忠公始”,欧阳修可谓北宋金石学的开创者。金石学的“金”,主要是指青铜器及其铭文;金石学的“石”,主要是指石刻文字。而“书存金石气”,“金石气”一说便是从金石学中来的,金石学促进了书法上碑学的兴起,由金石学而来的“金石气”对书画创作产生了相当的影响。

毛公鼎铭文拓片 图源:毛公鼎铭文

宋代帝王为复兴儒学、恢复礼治,本就对古物有着偏爱,整理研究古物在宋人那里也成为热潮。在欧阳修庆历四年(1044 年),范仲淹改革失败后,欧阳修同样被贬到地方,被贬后的欧阳修百无聊赖,金石碑刻就成了他最大的爱好。欧阳修的朋友们因官职调动也能够游走各地帮助欧阳修收集碑刻。在大约 20 年间,欧阳修搜集到 1000 多幅拓片,他把这些金石器物的拓片集装成册,在嘉祐八年(1063 年)成《集古录》。《集古录》也是学术史上第一部金石考古学专著。

集古录目序 图源:欧阳文忠公集

金石学的兴起,带来了金石碑刻质朴、古拙的审美风格,这种审美的风韵融入书法和绘画中,形成一种崇古的倾向。在书画领域,宋代官方就曾组织人员编写《淳化秘阁法帖》十卷本,主要使用王羲之、王献之的作品,作为书法的法度。

王羲之淳化阁法帖书影 图源:淳化阁帖最善本

法帖的“法”,提供了一种传统的典范和摹仿的范本,但对典范的摹仿泛滥之后,书法难免矫揉造作,不能发乎自然。欧阳修并不反对崇古,但他的崇古不是刻板地保留前代的物质与文化遗存,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崇古,是获得古人艺术创作刚健清新的劲力。对于书法,他认为“学书当自成一家之体,其模仿他人谓之奴书”,也正是因为这种源自金石学的崇古理念,欧阳修的书法才能“自成一家”。

获得古意的力量,不仅仅是从形式上,更重要的是精神内核。以这种理念为指导,“古”意味着合乎自然的“古拙”,要求艺术作品真实流露人的本性。正如欧阳修为《集古录》所作的序文写道:

“上自周穆王以来,下更秦汉、隋唐、五代,外至四海九州、名山大泽、穷崖绝谷、荒林破冢,神仙鬼物,诡怪所传,莫不皆有,以为《集古录》。”

欧阳修对金石字画的搜集,儒家的信仰不是他考量的主要因素,“神仙鬼物,诡怪所传”,永叔照样不加歧视予以收录,这样的标准是美学的,而不是道德的。以宋代皇室为首的对古物的搜集,更热衷的是代表正统性的礼器,对于山野的民间遗迹是兴趣不大的。反观欧阳修对金石字画的搜集,民间大量非名家的作品,占据的比例是相当大的。

《碧落碑》是现存最早的宋拓,原碑在今天山西新绛县城内龙兴寺。唐高宗总章三年(670 年)时,韩王李元嘉的四个儿子为纪念其亡母祈福而立碑。

《碧落碑》宋拓本局部

此碑没有撰文、书丹及刻者的署名,且最后一个字缺了笔画,历史的真貌难以辨清,由此产生了种种有关其出处的说法。其中,有一则传说广为流传,欧阳修在《集古录》中引《洛中纪异》加以记载。

传说讲到,在碑文撰写完毕后,要找哪位书法高手来刻碑?却迟迟不能确定。突然有一天,有两位道士主动上门,请求承担刻碑的重任。在刻碑期间,两位道士紧闭门窗,在屋内雕刻足足三日,却不发出丝毫声响。有人觉得怪异,便破门一探究竟。这时,怪事儿发生了,屋内并无人迹,唯有两只白鸽扇翅飞去,转眼一看,碑文却已显现在石碑上。仔细端详,碑文末尾“终天何及”的最后一字“及”尚未刻成,因为开门过早过急,只留